晁错

晁错论

宋代苏轼

  天下之患,最不可为者,名为治平无事,而其实有不测之忧。坐观其变,而不为之所,则恐至於不可救;起而强为之,则天下狃於治平之安而不吾信。惟仁人君子豪杰之士,为能出身为天下犯大难,以求成大功;此固非勉强期月之间,而苟以求名之所能也。

  天下治平,无故而发大难之端;吾发之,吾能收之,然后有辞於天下。事至而循循焉欲去之,使他人任其责,则天下之祸,必集於我。

  昔者晁错尽忠为汉,谋弱山东之诸侯,山东诸侯并起,以诛错为名;而天子不以察,以错为之说。天下悲错之以忠而受祸,不知错有以取之也。

  古之立大事者,不惟有超世之才,亦必有坚忍不拔之志。昔禹之治水,凿龙门,决大河而放之海。方其功之未成也,盖亦有溃冒冲突可畏之患;惟能前知其当然,事至不惧,而徐为之图,是以得至於成功。

  夫以七国之强,而骤削之,其为变,岂足怪哉?错不於此时捐其身,为天下当大难之冲,而制吴楚之命,乃为自全之计,欲使天子自将而己居守。且夫发七国之难者,谁乎?己欲求其名,安所逃其患。以自将之至危,与居守至安;己为难首,择其至安,而遣天子以其至危,此忠臣义士所以愤怨而不平者也。

  当此之时,虽无袁盎,错亦未免於祸。何者?己欲居守,而使人主自将。以情而言,天子固已难之矣,而重违其议。是以袁盎之说,得行於其间。使吴楚反,错已身任其危,日夜淬砺,东向而待之,使不至於累其君,则天子将恃之以为无恐,虽有百盎,可得而间哉?

  嗟夫!世之君子,欲求非常之功,则无务为自全之计。使错自将而讨吴楚,未必无功,惟其欲自固其身,而天子不悦。奸臣得以乘其隙,错之所以自全者,乃其所以自祸欤!

论贵粟疏

两汉晁错

  圣王在上,而民不冻饥者,非能耕而食之,织而衣之也,为开其资财之道也。故尧、禹有九年之水,汤有七年之旱,而国亡捐瘠者,以畜积多而备先具也。今海内为一,土地人民之众不避汤、禹,加以亡天灾数年之水旱,而畜积未及者,何也?地有遗利,民有余力,生谷之土未尽垦,山泽之利未尽出也,游食之民未尽归农也。

  民贫,则奸邪生。贫生于不足,不足生于不农,不农则不地著,不地著则离乡轻家,民如鸟兽。虽有高城深池,严法重刑,犹不能禁也。夫寒之于衣,不待轻暖;饥之于食,不待甘旨;饥寒至身,不顾廉耻。人情一日不再食则饥,终岁不制衣则寒。夫腹饥不得食,肤寒不得衣,虽慈母不能保其子,君安能以有其民哉?明主知其然也,故务民于农桑,薄赋敛,广畜积,以实仓廪,备水旱,故民可得而有也。

  民者,在上所以牧之,趋利如水走下,四方无择也。夫珠玉金银,饥不可食,寒不可衣,然而众贵之者,以上用之故也。其为物轻微易藏,在于把握,可以周海内而无饥寒之患。此令臣轻背其主,而民易去其乡,盗贼有所劝,亡逃者得轻资也。粟米布帛生于地,长于时,聚于力,非可一日成也。数石之重,中人弗胜,不为奸邪所利;一日弗得而饥寒至。是故明君贵五谷而贱金玉。

  今农夫五口之家,其服役者不下二人,其能耕者不过百亩,百亩之收不过百石。春耕,夏耘,秋获,冬藏,伐薪樵,治官府,给徭役;春不得避风尘,夏不得避署热,秋不得避阴雨,冬不得避寒冻,四时之间,无日休息。又私自送往迎来,吊死问疾,养孤长幼在其中。勤苦如此,尚复被水旱之灾,急政暴虐,赋敛不时,朝令而暮改。当具有者半贾而卖,无者取倍称之息;于是有卖田宅、鬻子孙以偿债者矣。而商贾大者积贮倍息,小者坐列贩卖,操其奇赢,日游都市,乘上之急,所卖必倍。故其男不耕耘,女不蚕织,衣必文采,食必粱肉;无农夫之苦,有阡陌之得。因其富厚,交通王侯,力过吏势,以利相倾;千里游遨,冠盖相望,乘坚策肥,履丝曳缟。此商人所以兼并农人,农人所以流亡者也。今法律贱商人,商人已富贵矣;尊农夫,农夫已贫贱矣。故俗之所贵,主之所贱也;吏之所卑,法之所尊也。上下相反,好恶乖迕,而欲国富法立,不可得也。

  方今之务,莫若使民务农而已矣。欲民务农,在于贵粟;贵粟之道,在于使民以粟为赏罚。今募天下入粟县官,得以拜爵,得以除罪。如此,富人有爵,农民有钱,粟有所渫。夫能入粟以受爵,皆有余者也。取于有余,以供上用,则贫民之赋可损,所谓损有余、补不足,令出而民利者也。顺于民心,所补者三:一曰主用足,二曰民赋少,三曰劝农功。今令民有车骑马一匹者,复卒三人。车骑者,天下武备也,故为复卒。神农之教曰:“有石城十仞,汤池百步,带甲百万,而无粟,弗能守也。”以是观之,粟者,王者大用,政之本务。令民入粟受爵,至五大夫以上,乃复一人耳,此其与骑马之功相去远矣。爵者,上之所擅,出于口而无穷;粟者,民之所种,生于地而不乏。夫得高爵也免罪,人之所甚欲也。使天下人入粟于边,以受爵免罪,不过三岁,塞下之粟必多矣。

  陛下幸使天下入粟塞下以拜爵,甚大惠也。窃窃恐塞卒之食不足用大渫天下粟。边食足以支五岁,可令入粟郡县矣;足支一岁以上,可时赦,勿收农民租。如此,德泽加于万民,民俞勤农。时有军役,若遭水旱,民不困乏,天下安宁;岁孰且美,则民大富乐矣。

答苏武书

两汉李陵

  子卿足下:

  勤宣令德,策名清时,荣问休畅,幸甚幸甚。远托异国,昔人所悲,望风怀想,能不依依?昔者不遗,远辱还答,慰诲勤勤,有逾骨肉,陵虽不敏,能不慨然?

  自从初降,以至今日,身之穷困,独坐愁苦。终日无睹,但见异类。韦韝毳幕,以御风雨;羶肉酪浆,以充饥渴。举目言笑,谁与为欢?胡地玄冰,边土惨裂,但闻悲风萧条之声。凉秋九月,塞外草衰。夜不能寐,侧耳远听,胡笳互动,牧马悲鸣,吟啸成群,边声四起。晨坐听之,不觉泪下。嗟乎子卿,陵独何心,能不悲哉!

  与子别后,益复无聊,上念老母,临年被戮;妻子无辜,并为鲸鲵;身负国恩,为世所悲。子归受荣,我留受辱,命也如何?身出礼义之乡,而入无知之俗;违弃君亲之恩,长为蛮夷之域,伤已!令先君之嗣,更成戎狄之族,又自悲矣。功大罪小,不蒙明察,孤负陵心区区之意。每一念至,忽然忘生。陵不难刺心以自明,刎颈以见志,顾国家于我已矣,杀身无益,适足增羞,故每攘臂忍辱,辙复苟活。左右之人,见陵如此,以为不入耳之欢,来相劝勉。异方之乐,只令人悲,增忉怛耳。

  嗟乎子卿,人之相知,贵相知心,前书仓卒,未尽所怀,故复略而言之。

  昔先帝授陵步卒五千,出征绝域。五将失道,陵独遇战,而裹万里之粮,帅徒步之师;出天汉之外,入强胡之域;以五千之众,对十万之军;策疲乏之兵,当新羁之马。然犹斩将搴旗,追奔逐北,灭迹扫尘,斩其枭帅,使三军之士,视死如归。陵也不才,希当大任,意谓此时,功难堪矣。匈奴既败,举国兴师。更练精兵,强逾十万。单于临阵,亲自合围。客主之形,既不相如;步马之势,又甚悬绝。疲兵再战,一以当千,然犹扶乘创痛,决命争首。死伤积野,余不满百,而皆扶病,不任干戈,然陵振臂一呼,创病皆起,举刃指虏,胡马奔走。兵尽矢穷,人无尺铁,犹复徒首奋呼,争为先登。当此时也,天地为陵震怒,战士为陵饮血。单于谓陵不可复得,便欲引还,而贼臣教之,遂使复战,故陵不免耳。

  昔高皇帝以三十万众,困于平城。当此之时,猛将如云,谋臣如雨,然犹七日不食,仅乃得免。况当陵者,岂易为力哉?而执事者云云,苟怨陵以不死。然陵不死,罪也;子卿视陵,岂偷生之士而惜死之人哉?宁有背君亲,捐妻子而反为利者乎?然陵不死,有所为也,故欲如前书之言,报恩于国主耳,诚以虚死不如立节,灭名不如报德也。昔范蠡不殉会稽之耻,曹沬不死三败之辱,卒复勾践之仇,报鲁国之羞,区区之心,窃慕此耳。何图志未立而怨已成,计未从而骨肉受刑,此陵所以仰天椎心而泣血也。

  足下又云:“汉与功臣不薄。”子为汉臣,安得不云尔乎?昔萧樊囚絷,韩彭葅醢,晁错受戮,周魏见辜。其余佐命立功之士,贾谊亚夫之徒,皆信命世之才,抱将相之具,而受小人之谗,并受祸败之辱,卒使怀才受谤,能不得展。彼二子之遐举,谁不为之痛心哉?陵先将军,功略盖天地,义勇冠三军,徒失贵臣之意,刭身绝域之表。此功臣义士所以负戟而长叹者也。何谓不薄哉?且足下昔以单车之使,适万乘之虏。遭时不遇,至于伏剑不顾;流离辛苦,几死朔北之野。丁年奉使,皓首而归;老母终堂,生妻去帷。此天下所希闻,古今所未有也。蛮貊之人,尚犹嘉子之节,况为天下之主乎?陵谓足下当享茅土之荐,受千乘之赏。闻子之归,赐不过二百万,位不过典属国,无尺土之封,加子之勤。而妨功害能之臣,尽为万户侯;亲戚贪佞之类,悉为廊庙宰。子尚如此,陵复何望哉?且汉厚诛陵以不死,薄赏子以守节,欲使远听之臣望风驰命,此实难矣,所以每顾而不悔者也。陵虽孤恩,汉亦负德。昔人有言:“虽忠不烈,视死如归。”陵诚能安,而主岂复能眷眷乎?男儿生以不成名,死则葬蛮夷中,谁复能屈身稽颡,还向北阙,使刀笔之吏弄其文墨邪?愿足下勿复望陵。

  嗟乎子卿,夫复何言?相去万里,人绝路殊。生为别世之人,死为异域之鬼。长与足下生死辞矣。幸谢故人,勉事圣君。足下胤子无恙,勿以为念。努力自爱,时因北风,复惠德音。李陵顿首。

读扬雄法言

宋代李彭

子云老暗事,晚乃著一书。经营极浅易,艰深聊塈涂。

终身作雕虫,出语嗟壮夫。苦笑屈原智,颇怜晁错愚。

丹青果变玉,美新孰非谀。我麟不可羁,投阁将焉如。

侯芭痛领略,见谓老易徒。小儿杨德祖,鉴裁自不虚。

大年和诗再用韵

宋代王十朋

年少如君种种堪,文场世事两俱谙。何忧晁错不高第,未怕杜陵无好男。

况有田园足耕养,好穷水陆奉肥甘。更须猛割闺房爱,来与荀卿共赋蚕。

次韵陈大监

宋代王十朋

中兴天子尤崇儒,众贤汇进如联珠。邹枚待诏萃金马,皋夔接武相俞都。

策士初期异人出,不尚虚文与声律。况当盛世多贾生,晁错岂容为第一。

自惭俗学非名家,遗经独抱居东嘉。齑盐太学浪十载,岂有文许时人夸。

刍言旅奏宸庭策,狂妄误蒙明主择。生天偶在千佛先,材劣名浮有馀责。

颍川丈人诗绝奇,长篇勉我毋趋时。欲报君恩答知己,胸中耿耿何当施。

胡长文阁学挽辞

宋代史浩

圣主当年侧席求,一时献替尽嘉谋。刑名不作汉晁错,忠义有如唐马周。

夕闼未酬怀鼎志,坤臣徒起裤襦讴。忽乘鹤驭凌云去,应与丛宵造物游。

晁错

宋代朱淑真

七国绵延蔓草图,一言请削独干诛。扬雄自负功名志,犹罪当时太失愚。

读晁错传

宋代许氏

匣剑未磨晁错血,已闻刺客杀袁丝。

到头昧却人心处,便是欺他天道时。

痛矣一言偷害正,戮之万段始为宜。

邓公坟墓知何处,空对斯文有泪垂。

感寓 其五十五

明代童轩

蛇足不可添,虎尾竟难履。弄巧本无成,逢危贵知止。

陈蕃死北台,晁错斩东市。黄泉如有知,冤魂共谁语。

河洛篇督学滕公夜邀斋中谈道命赋

明代胡应麟

茫茫太始谁开辟,耿耿元精贯三极。自从河洛生图书,中华首肇文明迹。

羲皇手抉天地心,罗列八卦标乾坤。轩农尧舜复继出,垂衣万古开人文。

夏商体格多浑噩,遗风未散鸿蒙朴。成周一代首尚文,纬地经天传制作。

纷纷侯国隳王纲,宣尼崛起称素王。七十二表擅灵异,骖逐五帝驰三皇。

神游岱宗憩梁父,下瞰日月相吞吐。三千弟子咸抠趋,从此儒冠盛东鲁。

穷年赞易评羲周,诗书礼乐勤删脩。至今大盗屏不发,凛凛鈇钺严春秋。

渊舆资禀实玄奥,独冠诸生闻至道。惟时游夏得精华,散入南方布文教。

游梁崛起孟氏贤,乘车列鼎何翩翩。公孙万章不足数,岩岩气象谁其传。

荀卿议论本该博,时乖废死兰陵郭。后来蜀国空草玄,白首苍黄坠高阁。

河汾自是王佐才,曳裾献策窥蓬莱。昌黎夙负斗山望,路途二鸟重低徊。

千年至道转寥落,重见周程起濂洛。紫阳之巅异人出,一扫蓁芜继绝学。

我明设教崇成均,十三学政分儒臣。七经训诂行海宇,彷佛云汉垂星辰。

关中江右两督学,景明献吉真间作。才名气节天下传,渺渺斯文未有托。

武夷之山何嶙峋,丹梯百尺连高旻。我师笃生任斯道,挽回一发伸千钧。

周情孔思实天纵,玉质金相本梁栋。年少亲承明主知,时来却为苍生用。

三吴才士集如云,帝遣真儒下汉庭。伏生晁错岂知道,丁宽孟喜空谈经。

一麾暂驻吴山麓,已见清风走南服。坐席江声走具区,褰帷海色明天目。

鲁国生徒遍品题,当筵彩笔飘虹霓。漫拟真人过函谷,共看夫子在关西。

王良造父本精识,雷焕张华渺难及。台上俄看万马空,狱中解使双龙出。

麟符绣钺行高秋,追步琬琰披琳球。纵横礼乐三千士,缥缈弦歌十二州。

弦歌礼乐连薇省,片善微长劳接引。百川齐赴沧海流,抔土同登太行岭。

泗水尼山迹未湮,升堂入室多奇珍。西施尚作浣纱女,和氐犹为抱璞人。

马卿自昔工铅椠,终军意气空凌乱。照乘连城世所希,夜光明月谁能辨。

葱葱紫气绕三台,遥见徵书落上台。更闻黄阁收桃李,会看青衿出草莱。

读刘蕡策

宋代陈洎

药石危言治乱箴,贾生晁错是知音。

可怜当日司文者,不畏人言合愧心。

和刘参军

元代郭钰

欲剸蛟龙试莫干,东南天地洞庭宽。郑虔早被才名误,晁错终期社稷安。

年老青灯徒自苦,时危朱绂为谁欢。直词照雪惭高谊,排闷裁诗泪点寒。

过蓨县董大夫庙

金朝赵沨

汉朝元不用真儒,岂信忠嘉益帝图。贾谊长沙晁错死,不须独恨老江都。

赠友五首

唐代白居易

一年十二月,每月有常令。君出臣奉行,谓之握金镜。

由兹六气顺,以遂万物性。时令一反常,生灵受其病。

周汉德下衰,王风始不竞。又从斩晁错,诸侯益强盛。

百里不同禁,四时自为政。盛夏兴土功,方春剿人命。

谁能救其失,待君佐邦柄。峨峨象魏门,悬法彝伦正。

银生楚山曲,金生鄱溪滨。南人弃农业,求之多苦辛。

披砂复凿石,矻矻无冬春。手足尽皴胝,爱利不爱身。

畬田既慵斫,稻田亦懒耘。相携作游手,皆道求金银。

毕竟金与银,何殊泥与尘。且非衣食物,不济饥寒人。

弃本以趋末,日富而岁贫。所以先圣王,弃藏不为珍。

谁能反古风,待君秉国钧。捐金复抵璧,勿使劳生民。

私家无钱炉,平地无铜山。胡为秋夏税,岁岁输铜钱。

钱力日已重,农力日已殚。贱粜粟与麦,贱贸丝与绵。

岁暮衣食尽,焉得无饥寒。吾闻国之初,有制垂不刊。

庸必算丁口,租必计桑田。不求土所无,不强人所难。

量入以为出,上足下亦安。兵兴一变法,兵息遂不还。

使我农桑人,憔悴畎亩间。谁能革此弊,待君秉利权。

复彼租庸法,令如贞观年。

京师四方则,王化之本根。长吏久于政,然后风教敦。

如何尹京者,迁次不逡巡。请君屈指数,十年十五人。

科条日相矫,吏力亦已勤。宽猛政不一,民心安得淳。

九州雍为首,群牧之所遵。天下率如此,何以安吾民。

谁能变此法,待君赞弥纶。慎择循良吏,令其长子孙。

三十男有室,二十女有归。近代多离乱,婚姻多过期。

嫁娶既不早,生育常苦迟。儿女未成人,父母已衰羸。

凡人贵达日,多在长大时。欲报亲不待,孝心无所施。

哀哉三牲养,少得及庭闱。惜哉万钟粟,多用饱妻儿。

谁能正婚礼,待君张国维。庶使孝子心,皆无风树悲。

哭杨锐

近现代吴之英

女娲阴教补阳天,白狐闿夏姒陈编。商颂尚谭有娀国,周人祖庙配姜嫄。

聿闻赵媪称老妇,秦汉相沿决中冓。二千馀年十八家,四代垂帘十八后。

皇亲七叶旧德纯,惊逢新螫报{目烏}惩。讴颂言归侧室子,两宫联幄助中兴。

岂识天心犹狎祸,弓剑更随龙髯堕。听说鄠杜客皇孙,且祝冥蛉同蜾蠃。

东宫梦远洞庭波,独陪凤辇追湘娥。右几从此负中扆,丧服新裙拖素罗。

御史连章请归政,皇帝华年能忍性。村疃醵酒会月吉,译馆使节咨献令。

二十年来居摄图,名器犹还六尺孤。忽辟寝殿传中诰,再见乾侯征褰襦。

当时诏狱启疑怪,鞫对未成文有害。仓卒太阿发新硎,当户芝兰齐萧艾。

六人来伏一震威,鼍鼓初鸣碧血蜚。如君风节跨时辈,不曾白首且同归。

呜呼,有疑进取邻轻躁,讲院通籍才检校。遽筦喉舌赞王纶,几回军机承密诏。

九十三日登台司,荀爽被征申屠笑。有疑矜重侮豪门,高冠长佩九霞文。

立轩径蹍王世子,手板长揖大将军。终知黄阁属吾辈,岂容奴子恃班君。

有疑伉直陵奄寺,骢马行辟诸常侍。金貂虽然豫参乘,苴绖犹思拜名士。

平酌恩威养小人,袁丝未抵陈实智。有疑会议间慈宫,骨肉情深理自隆。

傅后逆伦叱王妪,石德构变證江充。约束外家成经谊,唯闻弟五故司空。

有疑新法隳政体,旧党挟嫌肆排抵。晁错更令三十章,半是激雠招衅语。

狂言书辩朱雀门,但道铦糠当铦米。有疑猾贼乱萧墙,上书宿卫惎燕王。

渐觉鸿范罚阴雨,早溷马徒吹乐章。为藉阏于瘣】国难,不惜鲁葵羁宋缰。

纷持疑状无敢决,总由刑牍慎宣裌。春秋三讳尊亲贤,经例宛为录囚设。

乳母赵娆奏簿时,伯荣婢女有单辞。师丹策免罗侯系,宫禁事秘世莫知。

呜呼,忆昔同箸尊经阁,香溢庭栏好芍药。冠玉亭亭立晓风,绿鬓如云春衫薄。

爱称经术稽古初,七观在目气肃如。解得济南老子意,二十八篇城旦书。

射策鸿文褒训诂,部郎新诗入乐府。渤海杨乔寓都门,翩翩风神动公主。

钩党何称考罪人,廷尉何物按近臣。方出宣室遽钟室,犹报咎陶是狱神。

可怜朝衣赴急旨,大学诸生半弟子。伏阙空拟封三钱,广陵一阕琴声死。

死去傥侍龙舒侯,趣他和药禁久留。夏门亭吏皆赤帜,勿勿槁尸仅能收。

水涌七月知君罢,墓碑生金白龙化。但惜京尹失君兰,谁何下笔妙天下。

我曾醉喝帝阍开,与君待诏黄金台。素米如珠薪如桂,怯奏钧天招鬼来。

自从阔别罢朝谒,有命谪我汶山窟。古情郁律引遥心,胡床一卷延秋月。

还由役车会锦官,清夜相劳溯往欢。历历别愁尽不得,洗墨池边晓露寒。

同是孤臣悲世故,尊酒又分南北路。因感莼鲈思旧乡,挂冠我逐归鸿去。

十年学宦枉移情,林壑依人爽气生。严光钓鱼不卖菜,更无笺简到公卿。

蜚来凶讣凄啼鸟,芦华满地梧桐老。遥想归魂向绵竹,严霜正苦天津道。

呜呼,丈夫许国殉德音,三日不汗病沉深。纵云上比失义杀,犹答高皇养士心。

匆匆帷荒废泼蜃,深愧巨卿将素引。寝门东望清涕零,空设环绖加单袗。

呜呼,壬午乡宾四同袍,远韵鸿名震九皋。陈刘已执灵均节,哭君又溷子胥涛。

孤留老夫田南陌,种豆不治更种麦。卧对青山如故人,久寄相思精灵泽。

闲寻石涧憩乔松,美人芳草怨重重。辜负圣明无限事,欲藉头颅见祖宗。

送吴伯贞还漳

明代郑岳

青阳布时序,游子戒晨装。崎岖越乡郡,迤逦登我堂。

感旧一挥涕,相视鬓逾苍。念昔萦微禄,相遇天一方。

风涛起奄忽,章水鲸鲵扬。削地诛晁错,系狱悲邹阳。

戢羽还故栖,仰视天茫茫。昏霾一朝解,日月回精光。

天人尽纾愤,岂伊私愿偿。子独秉高义,意气相激昂。

涓辰集朋旧,壶榼宴山庄。人生适意耳,此会安可常。

冥鸿谢矰缴,去去天路长。

送丹山林秀才

宋代俞德邻

燕台筑黄金,致士合隗始。子留既期月,及归乃白士。

岂伊赋万言,不直一杯水。提携古锦囊,尚诧骊珠比。

得非坐诗穷,憔悴至于此。丈夫贵出世,卿相偶然尔。

昼绣岂必荣,韦布何足耻。伪游淮阴缚,绐载晁错死。

所以贤达人,咄咄从黄绮。丹山有源泉,清可以洗耳。

丹山有奇石,坚可以砺齿。去去勿咨嗟,时止固应止。

览古十四首

唐代吴筠

圣人重周济,明道欲救时。孔席不暇暖,墨突何尝缁。
兴言振颓纲,将以有所维。君臣恣淫惑,风俗日凋衰。
三代业遽陨,七雄遂交驰。庶物坠涂炭,区中若棼丝。
秦皇燎儒术,方册靡孑遗。大汉历五叶,斯文复崇推。
乃验经籍道,与世同屯夷。弛张固天意,设教安能持。
兴亡道之运,否泰理所全。奈何淳古风,既往不复旋。
三皇已散朴,五帝初尚贤。王业与霸功,浮伪日以宣。
忠诚及狙诈,淆混安可甄。馀智入九霄,守愚沦重泉。
永怀巢居时,感涕徒泫然。
栋宇代巢穴,其来自三皇。迹生固为累,经始增百王。
瑶台既灭夏,琼室复陨汤。覆车世不悟,秦氏兴阿房。
继踵迷反正,汉家崇建章。力役弊万人,瑰奇殚八方。
徇志仍未极,促龄已云亡。侈靡竟何在,荆榛生庙堂。
闲居览前载,恻彼商与秦。所残必忠良,所宝皆凶嚚。
昵谀方自圣,不悟祸灭身。箕子作周辅,孙通为汉臣。
洪范及礼仪,后王用经纶。
吾观采苓什,复感青蝇诗。谗佞乱忠孝,古今同所悲。
奸邪起狡猾,骨肉相残夷。汉储殒江充,晋嗣灭骊姬。
天性犹可间,君臣固其宜。子胥烹吴鼎,文种断越铍。
屈原沈湘流,厥戚咸自贻。何不若范蠡,扁舟无还期。
尝稽真仙道,清寂祛众烦。秦皇及汉武,焉得游其藩。
情扰万机屑,位骄四海尊。既欲先宇宙,仍规后乾坤。
崇高与久远,物莫能两存。矧乃恣所欲,荒淫伐灵根。
金膏恃延期,玉色复动魂。征战穷外域,杀伤被中原。
天鉴谅难诬,神理不可谖。安期返蓬莱,王母还昆仑。
异术终莫告,悲哉竟何言。
鲁侯祈政术,尼父从弃捐。汉主思英才,贾生被排迁。
始皇重韩子,及睹乃不全。武帝爱相如,既征复忘贤。
贵远世咸尔,贱今理共然。方知古来主,难以效当年。
食其昔未偶,落魄为狂生。一朝君臣契,雄辩何纵横。
运筹康汉业,凭轼下齐城。既以智所达,还为智所烹。
岂若终贫贱,酣歌本无营。
晁错抱远策,为君纳良规。削彼诸侯权,永用得所宜。
奸臣负旧隙,乘衅谋相危。世主竟不辨,身戮宗且夷。
汉景称钦明,滥罚犹如斯。比干与龙逢,残害何足悲。
绛侯成大绩,赏厚位仍尊。一朝对狱吏,荣辱安可论。
苏生佩六印,奕奕为殃源。主父食五鼎,昭昭成祸根。
李斯佐二辟,巨衅钟其门。霍孟翼三后,伊戚及后昆。
天人忌盈满,兹理固永存。方知得意者,何必乘朱轮。
灭景栖远壑,弦歌对清樽。二疏返海滨,蒋诩归林园。
萧洒去物累,此谋诚足敦。
至人顺通塞,委命固无疵。吾观太史公,可谓识道规。
留滞焉足愤,感怀殄生涯。吾叹龚夫子,秉义确不移。
晦迹一何晚,天年夭当时。薰膏自销铄,楚老空馀悲。
达者贵量力,至人尚知几。京房洞幽赞,神奥咸发挥。
如何嫉元恶,不悟祸所归。谋物暗谋已,谁言尔精微。
玄元明知止,大雅尚保躬。茂先洽闻者,幽赜咸该通。
弱年赋鹪鹩,可谓达养蒙。晚节希鸾鹄,长飞戾曾穹。
知进不知退,遂令其道穷。伊昔辨福初,胡为迷祸终。
方验嘉遁客,永贞天壤同。
圣人垂大训,奥义不苟设。天道殃顽凶,神明祐懿哲。
斯言犹影响,安得复回穴。鲧瞍诞英睿,唐虞育昏孽。
盗跖何延期,颜生乃短折。鲁隐全克让,祸机遂潜结。
楚穆肆巨逆,福柄奚赫烈。田常弑其主,祚国久罔缺。
管仲存霸功,世祖成诡说。汉氏方版荡,群阉恣邪谲。
謇謇陈蕃徒,孜孜抗忠节。誓期区宇静,爰使凶丑绝。
谋协事靡从,俄而反诛灭。古来若兹类,纷扰难尽列。
道遐理微茫,谁为我昭晰。吾将询上帝,寥廓讵跻彻。
已矣勿用言,忘怀庶自悦。

道逢散遣之卒云讲和退师无所用之矣辄以二十六句道胸臆

宋代宗泽

翁拥麾幢我为儿,剽闻窃睹皆兵机。其中袭击不容瞬,飙行电掣犹逶迤。

戎人长驱越大河,天下震惊观阙危。肉食之谋殊未臧,我愤切骨其谁知。

慨然奏疏金马门,力陈盟赂损国威。严尤下策尤可笑,晁错上书亦奚为。

道路荆棘初剪除,花如步障吾东之。八年闭户尺蠖屈,一旦渡关匹马驰。

行行侧身听戎捷,忽闻募士诏遣归。浓书大墨榜教诏,曰敌悔过今退师。

羽檄向来召貔虎,乃咏出车歌杕杜。櫜兵销刃兵犹怒,却把锄犁农歌舞。

君王神武今艺祖,尔如不归污我斧。